激荡三十年 王石告别万科

6月21日一早，万科公告新一届董事会成员候选名单，王石不在其中。

他在朋友圈宣布：“我在酝酿董事会换届时，已决定不再作为万科董事被提名。”

如无意外，万科将完成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掌舵人交替，郁亮团队将接棒管理。而66岁的王石，也将告别这家他在33岁时一手创立的龙头企业。中国商界最令人瞩目的“房地产教父”，就此结束自己风云跌宕的33年万科岁月，翻开新的一页。

“喜欢探险，喜欢不确定”

人们谈论王石时，总是会先谈起他的父母。

在《道路与梦想》书中，王石自述：“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，父亲从军队转业后在郑州铁路局工作。”军人家庭对子女的影响大致是类似的，诸如自律、坚毅等，但王石的不同之处在于，他的母亲是游牧民族锡伯族。

他这样形容母亲对自己的影响：“我母亲喜欢动，喜欢探险，喜欢不确定，在我身上体现到了。游牧民族不愿意拘束自己。这种东西你和别人不大一样。大家都知道我登山，实际上登山、飞滑翔伞，之后又改飞滑翔机、滑雪、划赛艇……我要么就不要尝试，尝试就一定要往里钻。”“从我个人来讲，就像飞伞、登山一样，它突然，给你带来不确定性。”

的确，王石的人生道路，身份变换频繁，尤其在青年时代，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性。他17岁参军，当了5年运输兵之后转业成了郑州铁路局锅炉大修车间工人，后被推荐到兰州铁道学院给排水专业就读，1977年毕业分配到广州铁路局工程段。后来，他通过招聘于1980年进入广东省外经委做招商引资工作，却因适应不了论资排辈的机关作风，于1983年辞职前往深圳。

往后，便是人们熟知的故事——身为深圳经济特区发展公司下属贸易部饲料科科长的王石，通过倒腾玉米赚到了未来万科发展的“第一桶金”。

1984年9月，深圳建设路1号，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建立开张，这便是万科的前身，性质为国营，主要业务是从香港进货，向内地倒卖摄像机、投影机等教学器材，33岁的王石任经理。同年，在首都北京，40岁的柳传志和几个技术男创立了联想集团;在黄海之滨青岛，35岁的张瑞敏野心勃勃地将一家濒临倒闭的集体小厂改名海尔。

“名和利只能选一个”

虽然日后在商界举足轻重，但起步阶段的王石，带着手下什么生意都做，服装厂、印刷厂、饮料厂……

直到1987年12月1日，一场在深圳会堂举行的国土有偿使用权拍卖会进入了王石的视野，一家房地产公司以525万元的最高价获得了一块8588平方米土地的使用权。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土地使用权的“第一拍”。1988年，王石亲自到场举牌，以2000万元的天价在深圳拍得威登别墅地块，带领公司正式进入房地产行业。

同一年，深圳市政府批准公司的股份化改造方案，公开募集社会资金2800万元，上市后的公司定名为“深圳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”。而背后，是王石最为著名的放弃股权的故事。对此，他在2014年首次谈及如此选择的原因：“1995年开始评选中国富豪100名，排第一的不时更换名字，但我从来不在100名的名单里。其中原因是：1988年万科股份化改造，明确资产的当天我放弃了自己个人拥有的股权，一直到今天我在万科拥有极少的股份。之所以放弃资产，第一，我觉得这是我自信心的表示，我选择了做一名职业经理人，不用通过股权控制这个公司，我仍然有能力管理好它;第二，在中国社会尤其在(上世纪)80年代，突然很有钱，是很危险的，从中国传统文化来讲，不患寡，患不均，大家都可以穷，但是不能突然你很有钱。在名和利上只能选一个。我的本事不大，我只能选一头，我就选择了名。”

可以说，在万科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34年历程中，对其发展模式与路径产生根本性作用的，莫过于股份制改造，其日后所有的悲欣、荣辱，皆因于此。昨天，王石在朋友圈宣布“不再作为万科董事被提名”时，仍不忘提及往事：“从当初我们放弃股权的那一刻起，万科就走上了混合所有制道路，成为一个集体的作品，成为我们共同的骄傲。”

“让你们大跌眼镜”

放弃股权、确立房地产为主业、从上海向全国扩张……万科快速发展阶段，王石全身心投入其中。直至1999年，48岁的他辞去万科总经理职务。“我不但辞职，而且远离公司、疏远公司，离开公司做我想做的事情，开始选择探险登山。”2006年后，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环保、登山、慈善等事务上，2011年索性在美游学两年。

身为公司创始人，王石何以放手至此?他说：“作为现代企业我觉得应该是更靠近西方的制度文化，就是靠制度、靠团队，不是靠人。”

但这种从容的生活，在两年前戛然而止。2015年12月17日晚间，王石在万科北京公司发表了一场内部讲话，，陈述自己与“宝能系”掌舵者姚振华一次私密的深夜会面，称自己当面告知对方“你的信用不够”，“万科的管理团队不欢迎你这样的人当我们的大股东”。“宝万之争”就此浮出水面，引发全民围观。

整个2016年，王石与整个万科都在不确定中前行，整个董事会甚至面临被全部罢免的威胁，万科总裁郁亮直言“感到有心无力”。事态胶着阶段，王石接受采访时语气却刚硬非常：“(资本冲击)事态逐步明朗了。我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，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并解决万科很多问题。让你们自以为了解王石，让你们自以为了解万科的……大跌眼镜。这本来就是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时代。当然有点不确定，不是说一定这样，但一定是非常好的一次机会。”

彼时，王石还说：“这件事解决完了之后，我们会有一个新的万科，那我原来的人生规划受不受影响?肯定要受一定影响，但是不会太大。反正最多最多受一个学期的影响，最多。”

此次万科董事会换届，从候选名单中来看，万科股权之争已迎来实质性进展。而王石，也在朋友圈中写下了自己的告别语：“今天，我把接力棒交给郁亮带领下的团队，我相信这是最好的时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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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万科离开谁都可能包括离开王石”

在中国商界，很少有人像王石这样，名满天下，却又争议随身。他放弃个人在万科的股权，却也两次将万科拖入股权之争的泥潭;热心公益，但在汶川地震中提议万科员工每人只捐10元，酿成万科的舆论危机;他登山、游学，也曾因此被质疑不务正业。但在王石告别万科之际，回望他这三十年，更值得探究的，或许还是他与他缔造的万科文化。

“我曾经问过自己，给万科带来了什么?首先，选择了一个行业;其次，建立了一个制度，就是现代企业制度;最后，还培养了一个团队。这是我的作用。”王石曾用这样一番话总结他对万科的贡献。

万科可谓王石的一项实验，他的价值观、审美、人生追求，乃至于对时代的看法，都通过这家公司进行表达。《南方周末》记者曾与他对话：“按传统思维来讲，一个企业家是难以割舍他一手创办的企业的。”王石回应：“我可以。珍惜万科的方式是，无论你在不在，万科都很好，你创造了制度化的基因。这个过程会有阵痛，但结果很有价值。地震捐款的事情如果确实造成了很大影响，我肯定会离开，这恰好是我对万科的责任和担当。万科是制度化的，离开谁都可能，包括离开王石。”

他说：“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职业经理人，讲诚信，懂得在框框内做到最好，而不是打破框框。这里面体现的东西方文化差异是很有趣的。大多数民营企业，比如万通，出去的人大多数是去做老板了。改革开放初期需要更多的创业者，现在更需要职业经理人。你会发现，我是很得意的告诉你，万科出去的人几乎都去做经理人了。”